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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史軼聞 - 西蒙梟雄噶爾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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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蒙古就令人想到滾滾黃沙遮天蔽日的戈壁大沙漠,以及一望無際的莽莽草原,如果就蒙古地理景觀而言,沙漠跟草原確實占了極大的比例,其實「蒙古」不純然是地理名辭,她還是民族的稱謂,說到蒙古民族,固然首推令世人既敬佩又畏懼的成吉思汗鐵木真,但是除了成吉思汗外,蒙古民族還有許多值得稱道的人物,本文擬挑選一個不同面向的梟雄式人物,他就是令康熙大帝頭痛不已的噶爾丹。

要說噶爾丹之前,先要把蒙古民族作個概略的介紹,否則噶爾丹的背景會有茫然之感。按蒙古原先大約在唐朝時(西元618~907年)還只是個小部落,生活在大興安嶺之西、接近呼倫泊、貝爾泊一帶地方,也就是靠近額爾古納河(註1),是八部室韋中的一部,稱為蒙兀室韋,這是最早的蒙古部落,也可以說是最純粹的蒙古部落,成吉思汗就是源出於這一部分的蒙古族,後來《新元史》就稱這一部分的蒙古族為黑達達或蒙古本支。

(註1) 額爾古納河: 是黑龍江上游,在蒙古古文獻中稱之為望建河

隨著契丹遼的沒落,蒙古部落卻逐漸壯大了,到了女真金的時候,蒙古族或多或少已經給金朝造成了若干威脅,所以金朝曾對蒙古下了「滅丁」之令,所謂「滅丁」,就是要殺盡蒙古族男子,然而蒙古族並沒有因此被消滅。後來蒙古族越過呼倫.貝爾泊,進入現在外蒙古東部土拉河、鄂楞河一帶游牧,蒙古部族更為強大了,周圍許多不是蒙古族的部落,像篾爾乞、塔塔兒、汪古……等民族,都慢慢的或者是被蒙古征服了,或者自動的併入了蒙古。

在整個北亞洲,東起大興安嶺,一路向西到薩彥嶺,都是崇山峻嶺有著茂密的森林,其間散佈著幾十百種不同的民族,在《元朝秘史》這部書中,泛稱之為「林木中百姓」,成吉思汗崛起後,一一加以征服,以及在今外蒙古中部、西部的克烈部、乃蠻部(註2),也都被成吉思汗給征服了,這些原本不是蒙古族,後來被征服或自動歸併到蒙古族裏,《元史》、《新元史》稱之為野達達或白達達,也就是蒙古別支。

(註2) 克烈部、乃蠻部 - 這兩個部落都是突厥系民族

噶爾丹是準噶爾部,其前身是林木中百姓,所以不是蒙古本支,是屬於野達達或白達達的蒙古別支,蒙古本支和別支之間,始終有些隔閡,從元朝以後的歷史發展,時時可以看到蒙古本支跟別支之間對立的情況,曾經捕獲明英宗朱祁鎮的瓦剌,就是準噶爾部的前身。

林木中百姓原是種繁多的部落,所以《元朝秘史》裏稱之為「秃綿斡亦剌特」,就是上萬種的林木中百姓,後來被征服後統歸哈剌忽剌統轄,哈剌忽剌姓綽羅斯,他的後人分別成為杜爾伯特、準噶爾兩部,其實準噶爾原來不是部落的名稱,只是因為這一部在左邊游牧,蒙古語讀左邊為準噶爾,就慢慢成為部落名稱了。

前面說過蒙古有本支、別支兩大部分,本支部分原先統稱之為喀爾喀,幾乎都是聚居在東北以及今外蒙古中部、東部以及漠南內蒙古;蒙古別支則由準噶爾、杜爾伯特、克烈部後裔的土爾扈特,輝特以及由本支分出來的和碩特幾部所構成,他們彼此結為聯盟,稱之為「衛剌特」(這個說法還有商榷的空間),明朝時稱之為外剌或瓦剌,其中以準噶爾部最為強大,常常恃強占有水豐草美的牧地,所以在明末崇禎朱由檢時(西元1628~1644年),和碩特部遷往青海,土爾扈特部遷到伏爾迦河下游、裏海北岸去游牧,但是各部之間仍保持互為婚姻的關係,所以在明末清初時,準噶爾的大本營在天山北路,杜爾伯特則在今外蒙古西部科布多盆地,基本上跟明朝或清初都是處於對立的狀態。

元朝之後,各部蒙古都篤信西藏式的佛教,也就是自明清以來所謂之喇嘛教,準噶爾部也不例外,噶爾丹是準噶爾部巴圖爾琿台吉汗的兒子,小的時候曾到西藏拉薩出家當喇嘛(註3),由於他是準噶爾貴族,所以一到寺廟,就給了他「呼圖克圖」的稱號,所謂「呼圖克圖」,是蒙古語,最簡單的說,就是轉世活佛,是清朝為了籠絡蒙古喇嘛而給的一種稱號,「呼圖克圖」圓寂後可以轉世,地位較高的,在清朝主管邊疆事務的理藩院,都列冊予以登記。可見號稱眾生平等的佛門之中,貴族子弟還是享有「特權」,想來釋迦牟尼對此也無可奈何。

(註3) 喇嘛 - 也就是漢人社會所謂之和尚

不過這中間蘊藏著一段極微妙的政治動機,事情是這樣子的:西藏佛教原有薩迦、噶舉、噶丹及寧瑪四大派,以及希解、覺曩等小派,自元朝尊奉薩迦派的八思巴為帝師之後,薩迦派就掌握了西藏地區的政治權力,元朝滅亡後,西藏內部宗教也有了變化,噶舉派興起,取代了薩迦派,成為西藏地區政治的主宰者,如所周知,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藏地僧侶也就是喇嘛,在享有世俗的政治權力之餘,也忘記佛門悲天憫人、慈悲濟世的宗旨,而故弄玄虛、專持密咒、甚至以吞刀吐火、幻形移遁,眩世惑俗,類同巫術,盡失佛家戒、定、慧的要求,以致竟有取妻生子、私行不檢的情況,當時有高僧宗喀巴(本名羅桑札貝巴)起而進行宗教改革,創立格魯教派,嚴行戒律、力求慈悲濟世的佛門宗旨,一時大受藏人歡迎,取代了噶丹派而成為四大教派之一,但是政治權力仍操在噶舉派手中,不但對推展教務諸多不便,有時還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迫害,於是聯合了在青海的和碩特蒙古,由和碩特固始汗率兵入藏,一舉摧毀了噶舉政權,可是固始汗卻長川駐在拉薩,實際掌握了西藏地方的政權,固始汗死後,他的子孫仍然在拉薩統治著西藏,這對格魯派想一手掌握政教兩權,是落空了,於是便想藉著強大的準噶爾力量,來遂行這個政教合一的美夢,因此對噶爾丹給予特別的禮遇。

噶爾丹像

(圖)噶爾丹像

噶爾丹的父親是巴圖爾琿台吉,是準噶爾部的汗,而準噶爾又是衛刺特四部中最強大的部落,領袖杜爾伯特、和碩特、土爾扈特各部,跟東部韃靼部蒙古(註4)相抗衡,所以巴圖爾琿台吉在當時是一位極有地位、也極有影響力的蒙古領袖人物,他有至少六個以上的兒子,噶爾丹是他第六個兒子,此人野心勃勃而且極具智慧,深知蒙古人非常迷信喇嘛教,如果自己能有喇嘛教上的經歷,必然會得到多數人民的信賴,這樣在未來競逐準噶爾汗位時,會增加一項有利的條件,因此他到拉薩當喇嘛時,是懷著極大的目的,他也深知喇嘛也是人,其中能夠摒除物質享受的高僧固然所在多有,但是深受物質誘惑,甘願心為形役的,也為數不少,噶爾丹到拉薩時,就帶了許多金銀珠寶,用來賄賂寺廟中高級僧侶,換取免受戒律的約束,再以「呼圖克圖」的名號,廣事結交,所以他雖著袈裟,卻跟花花公子無甚出入,據清代梁玢在《西陲要略》卷七<嘎爾旦傳>(註5)所載說噶爾丹「不甚學梵書(註6),顧時時取短槍摩弄」,可見噶爾丹絕不是潛心向佛之人,他之進入佛門,只是要累積爭取汗位的政治資本而已。

(註4) 東部韃靼部蒙古 - 元帝妥歡帖木爾退出北京後,既未改國號,也一直稱皇帝,還傳了好幾位皇帝,後來鬼力赤殺了元帝脫古思鐵木兒,這才去掉元國號改稱韃靼,改皇帝為可汗
(註5) 嘎爾旦就是噶爾丹
(註6) 梵書: 指佛教經典而言

噶爾丹雖然身在佛門,但他卻心繫塵世,他視野開闊,聰明黠慧,他觀察當時客觀的政治情勢,東方有新興女真族所建的大清帝國,正在開疆闢土,銳不可當,是碰不得的,而北邊有大國俄羅斯,也難與抗衡,而西藏當時也還沒有納入大清版圖,跟自己準噶爾一樣,正在設法不讓大清力量向西擴張,在這種情勢下,準噶爾要想有所發展,只好向東尚未被滿清征服的喀爾喀蒙古(註7)下手,何況漠北喀爾喀蒙古人也篤奉喇嘛教,自己這一身袈裟跟呼圖克圖的名號,在向喀爾喀發展的途徑上,都派得上用場。

(註7) 喀爾喀蒙古: 也就是漠北外蒙古

噶爾丹雖然在拉薩出家,但是卻經常跑回準噶爾,以便掌握準噶爾部的實際情況,以及部署自然的力量,噶爾丹的這一套如意算盤,正打到了當時西藏格魯派五世達賴喇嘛的心坎裏去了。前面說過五世達賴喇嘛為了要摧毀噶舉政權,不惜鈎結和碩特部蒙古固始奸,率兵入藏一舉擊跨了噶舉政權,可是固始汗自己卻長駐拉薩,實際上統治藏地,這對一心想獨攬政教兩權的五世達賴喇嘛而言,無異是換湯不換藥,更何況滿清帝國如旭日初升,來勢洶洶,也要設法加以阻止,以免藏地落入大清帝國之手,而西藏雖然地大欲是物瘠,人口稀少,想憑藏地之力阻止大清,是絕無可能之事,所以如果想要擊退掌控藏地政權的和碩特蒙古,需要假手準噶爾,想要阻止大清向藏地擴張,需要在別的地方點火,使清廷忙於救火,而無力向藏地擴充,而這個在別的地方挑釁的工作,也需要假手準噶爾,培植噶爾丹是個長程工作,假設有朝一日噶爾丹奪得準噶爾汗位,那麼準噶爾就會成五世達賴喇嘛手中的一把利刃,以之對付大清帝國,雖未必游刃有餘,但是卻可以延緩大清帝國向西藏下手的時間,事後證明五世達賴喇嘛算盤打得既精且準,無愧「達賴」(註8)智廣如海的稱號,原來是漠南蒙古阿勒坦汗,有些文獻寫作俺答汗贈送給格魯派高僧索南嘉錯的稱號,索南嘉錯向上追溯了兩世,自己只稱達賴喇嘛三世,而一世達賴喇嘛根登珠巴就是宗喀巴的弟子,從三世達賴喇嘛之後,世世代代都稱為達賴喇嘛。

(註8) 達賴: 這個辭是蒙古語海洋的意思,可以延伸為智廣如海

自古以來沒有長生不老的人,準噶爾汗巴圖爾琿台吉於西元1653年(註9)冬去世,消息傳到拉薩,當然會有一段時間,噶爾丹聞訊,兼程趕回準噶爾,臨行前五世達賴喇嘛以「博碩克圖汗」的稱號,給了噶爾丹,用以拉抬他在準噶爾部的聲望,同時又派了大喇嘛奈沖鄂木去準噶爾,以便「協助」噶爾丹競逐汗位,但是汗位則由巴圖爾琿台吉較年長的兒子僧格繼承,但是內部情勢並不穩定,噶爾丹以靜制動,在這個時候他靜下心來對各種情勢作深入的判斷,發現可以結交俄羅斯,因為俄羅斯正向東部西伯利亞發展,勢必會跟大清帝國發生衝突,這時如果準噶爾向東掠奪漠北喀爾喀蒙古,應該會是一個很適當的時機,只是自己尚未奪得汗位,一切計畫只能暗中進行,恰巧此時有一個俄羅斯使者叫伯林的,到準噶爾地方來,於是噶爾丹就跟伯林搭上了線,主動表示自己親俄的主張,以換取俄羅斯的支持,因為他深知如果沒有俄羅斯的支持,縱然自己成為準噶爾的汗,一旦發動掠奪喀爾喀時,俄羅斯正可以襲擊自己的後方,從這一點看,噶爾丹並非有勇無謀的一介莽夫。

(註9) 西元1653年: 時值清世祖愛新覺羅福臨順治十年, 關於巴圖爾琿台吉去世年份,眾說紛紜,這裏用的是《咱雅班第達傳》,因為咱雅參加了巴圖爾琿台吉的喪禮,也許比較可靠些

僧格當準噶爾汗六年後,被異母兄弟車臣汗跟卓特巴巴圖爾殺死了,當時和碩特、杜爾伯特以及一些衛拉特蒙古貴族,都覬覦這個汗位,結果噶爾丹在西藏喇嘛奈沖鄂木的協助下,以及達賴喇嘛所給的「博碩克圖汗」的名號,奪得了準噶爾部的汗位,從此大權在握,逐步遂行他向外擴張、建立準噶爾汗國的計畫。

噶爾丹當上了準噶爾汗之後,積極向外擴張勢力,天山南路也就是後代習稱的塔里木盆地、以中亞細亞東都被噶爾丹征服了,準噶爾汗國的輪廓形成了,由於噶爾丹曾經是五世達賴喇嘛的弟子,所以無形中準噶爾汗國也成為喇嘛王國的版圖,噶爾丹固然有勇有謀,但是他不知道他始終只是「智廣如海」的五世達賴喇嘛手中的一顆棋子,下棋的人想把棋子擺在那裏,棋子就只好擺在那裏,棋子本身是沒有主見的。雖然噶爾丹最後覺悟了,可惜為時已晚,那只不過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而已,這是後話,留待最後再說。

原來衛剌特蒙是蒙古別支,依照成吉思汗的規定,只有蒙古本支裏成吉思汗嫡系子孫,也就是史家所稱的「黃金氏族」,才有資格繼承蒙古大汗的寶座,蒙古別支的衛剌特,不論才華如何出眾,都不能成為蒙古的大汗,噶爾丹的祖先也先所領導的瓦剌,勢力盛極一時,且曾經在土木堡(註10)活捉了明英宗,但是也先仍然沒當成蒙古大汗。噶爾丹明知「非黃金氏族,不得為蒙古大汗」,是草原上流行已久的鐵律,但是他卻不死心,胸懷統一全蒙古的雄心壯志,想要達到這個願望,先要拿下漠北喀爾喀蒙古,所以他在威服天山南路、中亞東部之後,就把目標放在漠北喀爾喀了。

(註10) 土木堡: 今河北省懷來縣之西

提起漠北喀爾喀蒙古,許多人誤以為漠北蒙古(註11)才是蒙古族的中心,這種看法絕對是錯的,蒙古自忽必烈建立元朝後,歷任皇帝都還有一個蒙古大汗的名號,例如忽必烈的漢文廟號是(元)世祖,他的汗號是薛禪可汗,現在將歷任元朝皇帝的本名、廟號、漢文謚號跟蒙古汗號,列表如下:

(註11) 漠北蒙古: 即大家所習稱的外蒙古

乃至後來去元國號改稱韃靼,去帝號改稱可汗,所有可汗都在漠南蒙古,也就是大家所習稱的內蒙古。漠北喀爾喀蒙古是達延汗巴圖蒙克統一諸部蒙古後,把漠北地方封給他最小的兒子,這個小兒子叫格埒森札賚爾,後來又逐漸分給三個後代,自行稱車臣汗、土謝圖汗跟札薩克圖汗,其下共有七個「鄂托克」(蒙古語部落),這就成為外蒙古三汗七旗的由來。

外蒙古也即漠北喀爾喀蒙古只是整個蒙古民族或蒙古文化的邊陲地帶,所以自元世祖忽必烈以來,從來沒有一個蒙古大汗出身外蒙古,或死後葬於外蒙古,現在無論國內或國外,有許多人誤以為外蒙古才是蒙古的主體,這只是政治因素造成的一種錯覺,這種錯覺並無法改變歷史既成的事實。

這裏費了這麼些文字,只是要說明漠北喀爾喀蒙古不是蒙古的主體,噶爾丹看清了這種情勢,認為向漠北喀爾喀下手,不會引起整體蒙古民族的注意,如果以事後發展來看,噶爾丹的判斷顯然是正確的。

前面說過噶爾丹想要東侵喀爾喀,就必得先安撫俄羅斯,這樣才不會有後顧之憂,而此時俄羅斯正在向東西伯利亞擴張,要趁大清帝國尚未統一全中國之前,趕快侵城掠池,搶到一塊是一塊,奪得兩塊成一雙,聽說準噶爾噶爾丹要東掠喀爾喀,而俄羅斯也正要掠奪喀爾喀北方自貝加爾湖至額爾古納河之間三十幾萬平方公里,布里雅特蒙古人聚居的地方,如果能跟噶爾丹同時發動攻勢,大清帝國必然是顧此失彼,而喀爾喀緊鄰漠南各部蒙古,清朝一定先救漠南各部蒙古,甚至出兵討伐準噶爾,這麼一來,清朝就不可能有足夠的力量來抵禦俄羅斯向東擴張的行動,所以俄羅斯對噶爾丹示好結盟的請求,自是欣然應允,準噶爾跟俄羅斯的軍事同盟,於焉形成,這一段歷史經過,由於國人一向漠視邊疆事務,所以無論大學裏的「中國通史」、「中國近代史」或國高中的本國史幾乎一字未提,反而是外國人的論著中像前蘇聯學者伊‧亞‧茲拉特金所著的《準噶爾汗國史》(註12)、法國人勒尼‧格魯塞所著的《草原帝國》(註13)等文獻,都記載了這段史事,講到這裏,身為中國人能不覺得汗顏?

(註12)《準噶爾汗國史》: 馬曼麗譯,198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
(註13)《草原帝國》: 魏英邦譯,1991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十七世紀末,俄羅斯正積極向東擴張,力量已到達布里雅特蒙古族聚居地區,甚至已達到黑龍江上游的額爾古納河西岸,而噶爾丹也正向東發展,在北、西兩路壓迫下,清廷不得不重視,於是在清帝愛新覺羅玄燁康熙二十二年九月(西元1683年)命使者警告噶爾丹在派遣使者到北京朝貢時(註14)不得沿途搶掠。同時還派人招諭羅剎人(註15)不得擾掠黑龍江沿岸的居民。這種溫和的言詞警告,當然起不了實質的嚇阻作用,噶爾丹的使者沿途搶掠、俄羅斯的繼續東進,都依然故我的進行著。

(註14) 當時噶爾丹雖然野心勃勃,但以羽翼未豐,還不敢正面跟清廷衝突,所以還向清廷貢方物,其實也不是真心進貢,而是貪圖清廷的高額賞賜,同時謂使團人數多達一、二千人,有時更多,在進京的途中,順便從事貿易,清廷的賞賜加上貿易所得,對準噶爾的經濟,有相當的幫助,這種情形從上古的匈奴到準噶爾,都沒有多大改變,所以向來北方游牧的胡族,都樂於向中原地區的王朝「進貢」,在北方胡族而言,這一種「進貢」只是經濟行為,但是中原王朝卻一律從政治角度解讀,總認為是北方胡族歸向「天朝」的一種具體表徵
(註15) 羅剎人: 就是俄羅斯人,是Russ的音譯

但是康熙大帝不是因循苟且等閒之輩,他是中國歷史上極少數幾個具有高瞻遠矚而又能洞燭機先的帝王,豈能容許俄羅斯蠶食式的侵略行為,就在康熙二十四年(西元1685年)五月,命彭春等人率軍攻下俄羅斯人所修築的雅克薩城,將城摧毀,強制俄羅斯人撤離,但是當大清軍隊撤退後,俄羅斯人又進入雅克薩,於是次(西元1686年)又命薩布素再圍攻來華希望商議中俄國界,次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七年(西元1688),清廷遣索額圖跟俄羅斯商議劃界問題。

但是就在這一年夏天,準噶爾噶爾丹趁中俄商議劃分國界的關鍵時刻,率準噶爾大軍越過杭愛山,把漠北喀爾喀三汗打得落花流水,最妙的是,在噶爾丹軍中,居然有五世達賴喇嘛所派濟隆呼圖克圖等許多喇嘛,這些披著袈裟,口宣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在噶爾丹軍中似乎負有某使命(註16),這一次噶爾丹東掠漠北喀爾喀,跟中俄商議劃界,竟然同在一個年份發生,固然可以說是巧合,如果說是噶爾丹跟俄羅斯事前看過周密的協商,似乎更為合理,因為這樣可以讓大清帝國顧此失彼以致手忙脚亂,如此一來,無論準噶爾噶爾丹或俄羅斯彼德大帝都易於各取所需。

(註16) 可參見《清聖祖朝實錄》卷一八一,當時濟隆呼圖克圖是第六世

果然在康熙二十八年(西元1689年)中俄簽定「尼布楚條約」,將額爾古納河以西之地劃歸俄羅斯,從此布里雅特蒙古人成為俄國人,康熙之所以這麼做,是要騰出力量對付準噶爾噶爾丹,因為當時漠北喀爾喀三汗,還沒有歸附大清帝國,而漠北喀爾喀距北京近在咫尺,如果不能將噶爾丹逐出喀爾喀,北京的安全就會受到威脅,因此必須傾全力協助喀爾喀將噶爾丹趕出漠北,如果能完成這一目標,說不定漠北喀爾喀蒙古,會在感恩的情況下,親近大清進而成為大清的藩屬,所以在兩權相害取其輕的衡量下,跟俄羅斯簽下了「尼布楚條約」,犧牲了三十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以及幾十萬布里雅特蒙古人。

康熙一世英明竟然會簽訂這種喪失土地的條約,如果要探究原因,噶爾丹是脫不了關係的,至於噶爾丹跟俄羅斯到底誰占到了便宜,看看後來噶爾丹的下場,就應該清楚明白了。

且說噶爾丹跟好些個呼圖克圖(註17)率著準噶爾大軍打進漠北喀爾喀三汗之地,一路姦淫擄掠,濫殺喀爾喀蒙古人,可以說是無惡不作,喀爾喀三汗跟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註18)共同集會討論後,決定向南投靠大清帝國,於是幾十萬人馬向南邊逃到大清王室上駟院所屬的達里岡厓牧場,並請求清廷救助,當時喀爾喀三汗、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跟貴族集會研商時,曾有向北投靠俄羅斯或向南投靠大清帝國兩個意見,最後哲佛認為大清帝國跟喀爾喀蒙古人種相近、信仰相同,所以決定向南投靠大清,哲佛在漠北喀爾喀蒙古王公貴族間說話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而清廷也不負殷切的期盼,立刻補給了許多牛、馬、羊等物質,濟助流亡的喀爾喀蒙古人,對於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的決定來歸,更是慰勉有加,這也是以後康熙大帝對哲佛始終優於禮遇的潛在原因,同時也承諾奪回漠北草原,好讓喀爾喀蒙古人重回自己的牧場,康熙後來果真實踐了這項諾言,親率大軍討伐噶爾丹,將他逐出喀爾喀,這是後話。

(註17) 呼圖克圖: 就是活佛
(註18) 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 外蒙古大活佛

當噶爾丹大軍擄掠喀爾喀草原時,沿途燒殺絕不手軟,而那些個以「慈悲為懷」為修行宗旨像第六世濟隆呼圖克圖等西藏大喇嘛,並沒有加以勸阻,至於有沒有助紂為虐,因文獻沒有記載就不得而知了。

據清廷所派出使喀爾喀的使者錢良擇在他所撰的《出塞紀略》中的記載,其情況為:「以木為匣用盛小兒,置於駝背」、「死者相枕,臭聞數里」,或許有人認為這是中國人的紀錄,不足為憑,且看看當時俄羅斯派有使者到噶爾丹軍中,充當策劃工作,隨準噶爾大軍穿越喀爾喀,沿途所見的情形有如下的描述:

「在那些蒙古草原上,住所都被卡爾梅克人(註19)博碩克圖汗(註20)洗劫一空了。那些屢遭洗劫的殘餘的蒙古人,在山溝和草原上飢餓地流浪著,並且人相食」(註21),請問這時候濟隆呼圖克圖到那裏去了?如果說五世達賴喇嘛想借準噶爾噶爾丹的力量,掠奪喀爾喀,使大清帝國把主力投注到北方,延緩甚或無力對藏地的經略,這應該是很合理的推論,至於上天有好生之德或慈悲與否,就暫時不考慮了。

(註19) 卡爾梅克人: 指準噶爾
(註20) 博碩克圖汗: 就是噶爾丹
(註21) 見俄使基此列夫的報告書

清廷一方面收容了南來投靠的幾十萬喀爾喀蒙古人,並且加以濟助,另一方面趕快解決跟俄羅斯的邊界糾葛,所以在戰勝(註22)的情況下,却定了割地的尼布楚條約,這是為了騰出兵力,以便全力對付噶爾丹,如果不把噶爾丹逐出漠北外蒙古,讓噶爾丹盤踞外蒙古的話,就會威脅到北京的安全,何況集中全力征剿噶爾丹,將之逐出漠北,喀爾喀三汗必然會產生感恩之心,說不定可以不經過征討,就可以將漠北外蒙古納入大清版圖,後來事實的演變,都如康熙大帝所預料。

(註22) 摧毀俄人所修築的雅克薩城

康熙於其二十九年(西元1690年)親率大軍討伐準噶爾,命皇子愛新覺羅允禔出古北口、簡親王雅布出喜峰口,康熙自率中軍,與噶爾丹大戰於烏蘭布通(註23),康熙所率的清軍擁有由耶穌會教士所製造的大砲,轟得準噶爾軍隊落荒而逃,清軍原可趁勝追殺,一舉殲滅噶爾丹,這時西藏喇嘛六世濟隆呼圖克圖等七十多人,向清軍表示上天有好生之德,噶爾丹只是輕信伊拉古克三及商南多爾濟(都是西藏喇嘛)之言,入侵喀爾喀,確實不合理,現在已經吃了敗仗,請求大清放過一馬,原來西藏喇嘛在噶爾丹軍中,還負有戰敗求和的妙用。噶爾丹除了要濟隆呼圖克圖向清軍求和外,又派了達爾漢格隆等人帶了請罪誓書,到清軍福全大營請罪求和,並且說噶爾丹已經向大佛發誓,保證不再侵略喀爾喀,福全居然相信了,於是不再趁勝追殺,讓噶爾丹逃過一劫。

(註23) 烏蘭布通: 位於庫倫與張家口之間,離北京約七百里

噶爾丹回到科布多後,休養生息整軍經武,統一蒙古的美夢再度萌芽,希望成為新成吉思汗的幻想(註24),也重新湧上了心頭,新的東掠行動,又在布局醞釀之中。

(註24) 法人格魯賽在所著《草原帝國》一書中的用語

這邊大清軍隊將噶爾丹逐出漠北大草原後,喀爾喀三汗跟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等幾十萬喀爾喀蒙古人,回到原來的駐牧地,心中對大清帝國充滿了感激,而康熙大帝更是把握機會,在康熙三十年(西元1691年)刻意在靠近外蒙古的多倫舉行閱兵大典,並且邀約喀爾喀三汗前來觀禮,喀爾喀三汗親眼目睹大清八旗軍隊陣容堅強,而噶爾丹的威脅仍在,隨時可能捲土重來,本身既無力抗衡噶爾丹,不如歸順大清帝國,接受八旗軍隊的保護,更能高枕無憂,幾經考慮終於決定歸順大清,從此外蒙古納入了大清帝國的版圖,於是清廷也在漠北喀爾喀地區推行盟旗制度,清廷收服外蒙古的過程,就像照康熙所編的劇本演出一樣的順利。

噶爾丹野心既未戢,而雄心又蠢蠢欲動,經過了五、六年的休養生息,在康熙三十四年(西元1695年),鈎結漠南內蒙古一些王公,再度東掠喀爾喀,於是康熙再度披掛親征,他命黑龍江將軍布素率軍為東路進入外蒙古,以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為西路,率軍從寧夏進入外蒙古,康熙本人親統禁軍為中路,從獨石口進入外蒙古;康熙的中路軍在莽莽草原、沙漠中走了七十多天,沒有遇到噶爾丹大軍,反而是西路的費揚古在昭莫多(註25)遇到噶爾丹大軍,兩軍接戰,殺得噶爾丹大敗而逃,噶爾丹窮兵黷武,連準噶爾人民都不支持他了,因此噶爾丹的侄兒(註26)策妄阿喇布坦受人民擁戴占領了阿爾泰山以西的廣大地方,當噶爾丹在昭莫多大敗之後,無法回到伊犂一帶,他一方面派人向俄羅斯請求讓他逃到俄境,但是被拒絕了;另一方面派人入藏求援,可是使者又被清廷青海副統給抓到了,這時噶爾丹就像喪家之犬一樣,感到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地,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註25) 昭莫多: 其地今稱宗莫德,在烏蘭巴托之南,按昭莫多,蒙語意為大樹林
(註26) 噶爾丹的侄兒: 指的是前準噶爾汗僧格的兒子

可是康熙大帝深謀遠慮,確實瞭解如果不能徹底解決準噶爾問題,準噶爾始終會因為深度迷信喇嘛教、匍匐於達賴喇嘛座前,甘心成為其爪牙,所以要生擒噶爾丹,曾經多次派使者到噶爾丹那裏去,勸噶爾丹投降,但是以噶爾丹的梟雄性格,當然寧死不屈,康熙見勸降不成,只有臨之以兵威了,於是在康熙三十六年(西元1697年)三度御駕親征,噶爾丹逃到阿爾泰地區的阿察阿穆塔台地方,已經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雖然還想作困獸之鬥,但是一看身邊只有幾十個人馬,這時噶爾丹的處境,猶如秦末楚漢相爭時的西楚霸王項羽,被困於垓下,據清初官方史記載,噶爾丹在走投無路而又有追兵在後的情況下,服毒自殺了,像魏源的《聖武記》、溫達的《親征朔漠方略》都作這種認定。

但是西方的文獻卻另有看法,像法國人格魯賽的《草原帝國》一書頁577(魏英邦譯,1991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就說噶爾丹在1697年(康熙三十六年)五月三日病後死了。

另外俄國人茲拉特金所著的《準噶爾汗國史》頁300(馬曼麗譯,198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也說噶爾丹是病死的,當代大陸學者呂一燃先生曾經撰有<噶爾丹「服藥自殺」辯偽>一文,也認為是病死,而非自殺(該文收入呂氏所著《中國北部邊疆歷史研究》一書)。

中、外史料,古今文獻之所以會有這種出入,很可能是清朝的大臣為了討好康熙皇帝,反正噶爾丹已經死了(噶爾丹死於西元1697年,中外古今文獻所記載都是一致的),說噶爾丹畏罪自殺,自然可以討得康熙皇帝的歡心,只要這個說法一旦被康熙認可,那麼以後所有文獻都必須記載成噶爾丹畏罪仰藥自殺,西方學者或現代學者,沒有這一層顧慮,所以可以秉筆直書。

現在我們何妨依據噶爾丹的出身,性格加以判斷,看看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按噶爾丹性格桀驁不馴,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了,還不肯投降,仍然想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一息尚存,總有東山再起之日,所以他不會自殺;其次,他曾到拉薩出家當喇嘛,也就是和尚,據佛教教義是要戒殺生的,而最大的殺生,就是自殺,所以在佛教教義裏,自殺的人,永世不得超生,儘管噶爾丹從不曾潛心修練,也不可能有多高的道行,但是戒殺生、尤其不能自殺的基本佛教常識,他應該還是知道的,基於這點理由,他不會自殺,所以他應該是病死的,噶爾丹死時才五十二歲,算年齡並不大,噶爾丹自西元1676年從拉薩趕回準噶爾爭奪汗位,到次年如願以償當上了準噶爾汗,到他死時,前後二十二年,可以說幾乎都在戰鬥之中,就一個軍人而言,他應該是無愧的。

當噶爾丹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時,回想自己二十幾年北伐、西征所建立的準噶爾汗國,只因為敢信五世達賴喇嘛的話,向東掠奪漠北喀爾喀,而今落得如喪家之犬,不色感慨萬分,回顧來時路,對五世達賴喇嘛有了抱怨,他說:「我初不欲來克魯倫地方(註27),為達賴喇嘛煽惑而來,由今觀之,是達賴喇嘛陷我,我又陷眾人矣!」(註28)(見日本人若松寬著,馬大正等編譯的《清代蒙古的歷史與宗教》一書頁87,該書於1994年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出版。清代溫達等所撰《親征平定朔漠方略》一書,也記載了噶爾丹死前這一段追悔的話)

(註27) 指庫倫一帶,泛指漠北喀爾喀蒙古
(註28) 見日本人若松寬著,馬大正等編譯的《清代蒙古的歷史與宗教》一書頁87,該書於1994年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出版。清代溫達等所撰《親征平定朔漠方略》一書,也記載了噶爾丹死前這一段追悔的話

噶爾丹一生可以說只是五世達賴喇嘛手裏的一顆棋子,或者只是西藏跟清廷鬥爭的馬前卒,如果從政略、戰略層面來看,噶爾丹只是五世達賴喇嘛的玩物而已,所以就政治智慧而言,噶爾丹之於五世達賴喇嘛,有如小巫之與大巫,被五世達賴喇嘛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覺,等於被人家賣了,還興匆匆幫著數鈔票,最後不但害了好幾萬準噶爾青年死於疆場,而自己也賠上了生命,雖然臨終前覺悟到自己始終只是五世達賴喇嘛的馬前卒,可惜為時已晚。

綜觀噶爾丹東侵事,如果從較大面向觀察,牽涉到準噶爾噶爾丹、大清帝國康熙皇帝、西藏五世達賴喇嘛以及俄羅斯四方面,先說俄羅斯,她承襲了蒙古金帳汗國(註29)無限向外擴張的天性,西方有一位史學家曾說過這麼一句話:把斯拉夫人(註30)的皮剝掉,就是達旦人(註31),俄羅斯之向外擴張可以說是天性使然,當她發現準噶爾噶爾丹有意東掠喀爾喀,而且請求跟俄羅斯結盟,這下正中下懷,因為噶爾丹的東侵,可以吸引大清帝國的注意力,這樣會減低對俄羅斯在更北的東部西伯利亞掠奪行動的注意力,俄羅斯趁噶爾丹東侵喀爾喀時,向清廷提出中俄劃界的要求,結果在雅克薩戰敗的情形下,卻在尼布楚條約中得到額爾古納河以西三十幾萬平方公里土地,所以在這一場中俄蒙藏四方競賽的行動中,俄羅斯成為最大贏家。

(註29) 金帳汗國: 成吉思汗長子朮赤及其子巴都所建
(註30) 斯拉夫人: 指俄羅斯人
(註31) 達旦人: 此處指蒙古人

其次,西藏的五世達賴喇嘛,以其超乎常人的智慧、敏銳的觀察力,在宗教法王外衣的包裹下,透過宗教理想的誘惑,以空虛的名號像呼圖克圖、博碩克圖汗等,把噶爾丹玩得團團轉,讓噶爾丹為其擴大喇嘛教王國的「救贖」理想而鞠躬盡瘁,以口惠而實不至的方式,鼓動噶爾丹向外擴張,並且派了在喇嘛教裏地位很高的濟隆呼圖克圖、伊拉古克三呼圖克圖等高僧(註32)到噶爾丹軍中既是監督,又是協助,說監督是要看噶爾丹軍隊是否用心用力討伐喀爾喀,說協助則是當噶爾丹吃了敗仗時,好出面向清軍求和,這兩種目的,濟隆呼圖克圖等這些喇嘛都做到了。

(註32) 在黃教也就是達賴喇嘛所屬的格魯派裏,有所謂四聖跟八大呼圖克圖,四聖是指: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跟章嘉呼圖克圖;八大呼圖克圖則指:章嘉、濟隆、錫埒爾、敏珠爾、阿嘉、喇果爾、桑薩及察罕;濟隆有時也作土觀

而鼓動噶爾丹東侵最大的目的,則是想拖垮清軍,使清廷無法向西藏邁進,或者延緩經略地藏,就西藏而言,這種想法也不算錯,就政治謀略而言,甚至還可以稱之為高明的招數,只是從宗教家慈悲為懷、眾生平等的立場看,驅使準噶爾人挑釁新興的大清帝國,等於拿準噶爾人當砲灰,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在道德上留下了很大爭議的空間;不過無論如何,大清帝國確實因為準噶爾的東掠喀爾喀,延緩了對西藏的經略,就這一點來看,五世達賴喇嘛也是一個贏家。

再就康熙皇帝這一面向看,前面說過康熙是國史上極為少見的英明帝王,他深知如果不給準噶爾之痛擊,任由噶爾丹侵占漠北喀爾喀草原,那麼大清帝國將不得安寧,只是當時喀爾喀三汗尚未內附,如果主動出擊,將是師出無名,說來也巧,當噶爾丹東掠喀爾喀時,三汗跟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商議,決定向南投奔大清,這就給了康熙討伐噶爾丹的藉口,前後三次御駕親征,這在國史上也是極其少見的,就憑這一點,許康熙以大帝之號,應該是很恰當的。

只是為了集中全力對付噶爾丹,在中俄劃界時,竟喪失了自貝加爾湖至額爾古納河間的土地,使聚居在其間的布里雅特蒙古族,淪為俄羅斯國民,布里雅特蒙古人受俄羅斯統治二百多年後,到了二十世紀初期,竟然鼓動十三世達賴喇嘛親俄,而且還在日本人指使下,從事「泛蒙古建國運動」,為中國帶來了極大的困擾,如果就中、俄、準噶爾、五世達賴喇嘛的「賽局」而言,康熙大帝雖然贏局,但也留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最後從噶爾丹方面來看,以噶爾丹當時的處境,實在沒有實力統一全蒙古,但是他雄心萬丈,並且深知要完成這個「美夢」,必得向外尋求助力,所以他向南方的拉薩希望得五世達賴喇嘛的贊助,因為他知道當時蒙古民族迷信喇嘛教,他以為他得到呼圖克圖跟博碩克圖汗的名號後,可以增加他的實力,其從來只有「實至名歸」,徒擁虛名不會增加實力,另外,他忘了他自己對喇嘛教的虔誠信仰,會削弱了他理性判斷,自己成為五世達賴喇嘛向外擴張喇嘛王國的工具而不自知,就政治判斷而言,跟五世達賴喇嘛相較,要差多了。不過他北聯俄羅斯同時向大清帝國進逼,以便趁機取利,就戰略而言,也不算錯,只是他高估了俄羅斯能給他的助力,又低估了康熙的反應,最後竟連自己的生命也賠上了,不過他想統一全蒙古的想法,源於他的祖先也先、脫歡,希望由衛刺特蒙古誕生一個新成吉思汗,這種雄心壯志,自元朝覆亡後,一直是許多蒙古貴族的夢想,噶爾丹可以說是實踐的最轟轟烈烈的一個,許之為一代梟雄,應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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