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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帝國 - 匈奴帝國的創立(六)嫚書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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嫚書之辱

到了高祖十二年(西元前一九五年),高祖駕崩,由兒子劉盈嗣立,是為惠帝,可是實權卻掌握在呂后手裡。這時冒頓單于有了新動作,他命投降匈奴的漢人為他寫了一封"國書"給呂后,這封信文字雖然相當精練而工整,但是語氣卻極其輕薄,<漢書>記錄如下:

孤僨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
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僨 - 讀作"憤",本意是敗壞。這裡的"孤僨"是冒頓單于自謙之詞,就如同中原王朝的皇帝謙稱"寡人"一樣。

這封信的大意就是明白表示呂后新寡,冒頓單于有想要和她聯姻的念頭。

這件事情對西漢來說,是莫大的侮辱,更讓呂后感到極大的羞恥,於是召集相國陳平、樊噲以及季布等人商討,決定如何應付。當時眾臣一度想斬殺匈奴來使,樊噲且大言不慚說:

"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

口氣之大地說只要給我十萬兵馬,就可以橫掃匈奴。

但季布不以為然,他認為:"樊噲說這種大話,應該殺頭。從前陳豨在代叛變降於匈奴,漢以三十二萬大軍進擊,樊噲當時就是上將軍;而高祖被匈奴圍困在平城時,樊噲也無力解圍。當年天下都唱出: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到現在這歌謠還在民間流傳。當年出征受傷的人,才逐漸傷好,樊噲現在居然又要動搖國本,大言不慚地說只要十萬兵馬就可以橫掃匈奴,這簡直就是當面欺騙太后。"

呂后聽季布這一分析,冷靜下來,認為季布的話有理,應以國家、人民為重,於是強行忍下冒頓單于書信中的輕薄之意。

幾經商量後,呂后寫了封措詞委婉的信函,派大謁者張澤為使,把書信送給冒頓單于:

單于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
退日自圖,年老氣衰,髮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汙。
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這封信用字遣詞已經到了極其謙卑的程度,尤其說出"弊邑無罪,宜在見赦",已經有了哀求的味道,最後還送上二輪御車作為禮物。

當時的東西方貿易模式為,西方或中亞的貨物經過西域,也就是今天的天山南麓塔克拉瑪干沙漠南、北兩條道路,到吐魯番,再通過河西走廊到達中原,然後循原路把中國的貨物運到西方,這中間蘊含莫大經濟利益,可是這利益一直被西域的幾十個綠洲國家吐火羅人所把持。

匈奴早看出這其間的經濟利益,自然想從西域吐火羅人手中奪取這份好處,以彌補游牧生活的不足,所以在平城之圍後,南邊的西漢既然已經屈服,每年提供美人、黃金、物資等,可見國力一時間是無力北上的,所以冒頓單于就把注意力轉移在經營西域上。

因此,冒頓單于在接到呂后近乎求饒的回函後,也就樂得順水推舟放西漢一馬,再命投降匈奴的漢人寫了封言辭謙卑許多的回信,遣使到漢廷,書函大意是:

未嘗聞中國禮義,陛下幸而赦之。

對前此的魯莽與輕薄表示歉意,並且送給呂后幾匹馬。

這下雙方又從緊張關係中和緩下來,而西漢也立刻以宗室女為公主,嫁冒頓單于。這時是漢惠帝三年(冒頓單于十八年,西元前一九二年)。
     
從此以後,匈奴刻意經營西域。西域在中國人印象中始終是個神祕而遙遠的地方,相傳西周穆王(?~西元前九四七年在位)曾經到過西域與西王母所居地區,但是這項記載在史學界還沒有得到一致的認可。

縱然如此,至少可證明在西漢以前,早就已經有西域人從事東西貿易的活動。而西域,從更廣義的角度來看,包括今天中亞在內,也早在西漢以前就有人進入中國。

冒頓單于之所以想經營西域,應該有兩方面原因:

其一,西域擁有巨大的商業利益,必須掌握西域,以使匈奴繼續壯大;

其次,早期他自己曾被送往月氏作質子,可能受了些委屈,而月氏處敦煌、祁連山間,正是
在西域的東端,經營西域既可以報昔日之仇,又可以獲得巨大的經濟利益。

他既然有心經營西域,對南邊的西漢也就暫時不作處理。所以從漢惠帝三年到呂后五年(西元前一九二到前一八三年),這十年間,匈、漢之間沒有發生重大的衝突。

一 群人或一個民族的性格,往往受他所居住地區自然環境的影響,沙漠和草原都無法定居發展農業。

唐詩中有: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可見唐時陽關位於胡漢交界,而且還是相當熱鬧的邊關城鎮。可是一千多年後,如今的陽關已經埋在滾滾的黃沙裡了。再看諸胡列國時期,匈奴赫連勃勃所建的夏政權,國都統萬城約在今陝西西北靠近內蒙古自治區的邊界,在當年肯定是個農牧業都相當發達的地方,到北宋時,范仲淹還曾駐守過這裡,然而如今也已經埋進黃沙堆中了。

生活在沙漠邊緣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受自然環境的影響,也不得不一再向外擴張,且看自匈奴到鮮卑、柔然、突厥而蒙古,無不是如此。蒙古曾經統治斯拉夫民族一百多年,後來莫斯科大公起來推翻蒙古的金帳(即欽察)汗國,逐漸建立俄羅斯。

斯拉夫人除了體質特徵仍保有高加索白種人的形象外,骨子裡的思維邏輯
都是游牧民族無限向外擴張的天性,試看這幾百年來俄羅斯的擴張,就可
以證明這項推測的可靠性了,無怪西方史學家說:"把俄羅斯人剝了皮,
就是韃靼(韃靼既專指蒙古,也泛指所有北方游牧民族)。"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十年匈、漢間的和平,是匈奴全力經營西域,無有餘力"南下牧馬"的結果,如果歸功"和親"政策奏效,應該不是正確的推論。

漢呂后七年(冒頓單于二十八年,西元前一八二年),匈奴在西域有所斬獲之後,立刻南向侵擾漢邊的狄道,並進攻阿陽,狄道在隴西,阿陽在天水一帶,也就是今天甘肅東部。此役匈奴擄獲二千多人北去,漢廷對這件事也無可奈何。

又過了五年(漢文帝三年,冒頓單于三十三年,西元前一七七年),匈奴右賢王進駐河南地。這時漢文帝正幸甘泉宮(在今陝西省甘泉縣西南),聞訊派丞相灌嬰率車騎八萬五千,要在高奴(今陝西省延安市東北)攻擊匈奴右賢王,卻碰上了濟北王興居起兵造反,漢文帝只得把兵調回先行平亂,匈漢之間免去了一場戰爭,但西漢還是派使者到匈奴境內責問擾邊之事。

次年(漢文帝四年,冒頓單于三十四年,西元前一七六年),冒頓單于為了誇耀他這些年經營西域的成就,特別捎了一封信給漢文帝,說:

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驩(同歡), 漢邊吏侵海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後義虛侯難支等計,與漢吏相恨,絕二主之約,離昆弟之親,皇帝讓再至,發使以書報不來,漢使不至。漢以其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少吏之敗約,故罰右賢王,使至西方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滅夷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諸引弓之民並為一家,北州以定,願寢兵休士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以應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得安其處,世世平樂。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係虖淺奉書請,獻橐佗(即駱駝)一、騎馬二、駕二駟。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使者至,即遣之。(<漢書>)

冒頓單于這封信,表面上看起來是在求兩國的和平,骨子裡卻是要讓漢廷知道他已經戰勝月氏、烏孫、呼揭,以及威震西域二十六國了。

漢文帝六年(冒頓單于三十六年,西元前一七四年),初建匈奴國家的冒頓單于駕崩。在他任內,他開創人類史上第一個游牧民族國家,是行國的始祖。

近人林旅芝在所撰的<匈奴史>一書,曾給冒頓單于以如下的評語:

約在秦末漢初,匈奴出一偉大之領袖,此即大名鼎鼎之冒頓單于。西方史學家對冒頓推崇備至,譽為一四征不停之雄王,稱之為韃靼族之漢尼拔(
Hannibal,西元前二四七年到西元前一八三年,多次帶領迦太基抵抗羅馬帝國)。更有謂:世界之雄主,奄有萬國,實則漢尼拔所征服之地不過地
中海之一隅,或偶一及於非洲、波斯及高盧(Gaul)而已。居魯士(Cyrus
,波斯帝國君主)之與亞歷山大(Alexander),大流士(Darius,波斯帝國君主)之與薛西底斯(Xerxes,波斯帝國君主),凱撒(Caesar)之與龐培(Pompey),俱曾四征不停,事業烜赫,震驚一世,然以之與東亞所演出者相較,其動人心目,曾未能有以過之也。

林旅芝評論冒頓單于毫無過當之處,可謂至為恰當。

如果更進一步看冒頓單于,絕不像一般文獻所呈現的匈奴人必然殘忍而好殺成性,試看冒頓單于時,從西漢降於匈奴的趙信、陳豨、衛律、盧綰等人,都沒有被殺。如果再從另一個角度看,當年趙信這些人降於匈奴,都不是單一個人或一家人,而是一群人或整座城,必然有相當的人數,這些人在匈奴幾代之後,都成為新一代匈奴人。反過來也是一樣,當時也有許多匈奴人降於西漢,同樣的這些匈奴人,幾代之後也都成了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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